上官芷连忙俯下身,收拾起散落一地的金叶子,见姜海晏仍在对着屋外满地尸首发呆,便将金叶子一把塞进了他的怀里。
三人折回时抵达秦府外,公孙谷向那座规模不小的宅院望去,一时驻足不前。
上官芷知道他的心思,便说道:“那秦晚诚一家子勾结鞑子,罪大恶极,实在不能饶恕!”
不料此前还怒火中烧的公孙谷却摇了摇头,道:“襄阳城一破,失地纵横千里,城池无数,其中的百姓更是不计其数。他们想要活下去,就只得向鞑子卑躬投诚。”
上官芷语塞半晌,道:“他们都是大宋子民,既受鞑子欺辱,理当不惧死亡,奋起反抗才是!”
“可这样卑躬投诚的人,何止一二?杀也是杀不完的。”公孙谷叹道:“何况人各有志,他们随波逐流,亦只是想找一条活下去的路罢了,算不得什么大罪过。只不过,从今往后,失地一日不收复,他们就要活在鞑子的暴虐与淫威之下。死对于他们而言,或许还是好事,就怕置身于水生火热,求生不得、求死不能啊!”
上官芷见公孙谷无针对秦家的意向,只得叹道:“既然当初不思反抗,那么受此磨难也是应该,权当报应吧。”
姜海晏想起姜家寨的际遇,便忍不住插嘴道:“朝廷里的昏官恶霸不计其数,即便蒙古人不来,很多百姓也不见活得有多好。”
公孙谷眉头一皱:“这可不同。”
“有什么不同?”
姜海晏年纪尚幼,而且情绪低迷,公孙谷才未动怒,解释道:“一个是内事,一个是外事。就好比一个是一户人家,家主无道,待家人严苛暴虐,是家庭内事;一个却是邻里觊觎,想要将这一户的财产吞并。二者岂能相提并论?”
姜海晏听公孙谷说得甚是严肃,不敢再辩驳,心里却想:结果都是民不聊生,哪就不一样了?
三人不复争论,亦未对秦家动手,径自回到茅屋。
到了第二日,公孙谷已下定决心,要再度下山,相助各路义军。
临行前,他叮嘱上官芷道:“为师此番下山,不知要何时才能回山了。‘飞花逐月’的八路剑招,我观你皆已掌握纯熟,只是你年纪尚小,此行又是凶多吉少,为师不能带你一同前往。你且将轻功与内功练好,将来自有你鲲鹏展翅的时候。”
又向姜海晏道:“剩下来的四路剑法,一路难过一路。你若还是边学边解,只怕即便天资聪慧,没个十几二十年,也难以尽数掌握。不如先将剑法学好,八路剑法融会贯通,再去找寻破解剑招的灵感。届时,眼界开阔,思路广达,破解起来,自然更为容易。”
姜海晏无精打采,低声应了一句。
公孙谷知他依旧沉浸在杀人后的惶恐不安当中,惋叹一声,不再多劝。
二人一路相送,至分道亭才与公孙谷分别。
待公孙谷走后,姜海晏当即返回慧圆的木屋,向慧圆讲述了他杀人一事。
慧圆见他满怀愧疚,便宽慰道:“为国家出力,出发点总归还是好的,并不算是滥杀无辜。何况你能够记住我对你的叮嘱,时时警醒自己不被杀戮的欲望控制,已是难得,不必过多地歉疚于心。”
说是如此,姜海晏却知道,自已杀那些蒙古兵时,并未心系家国,故此心中的不安并仍得到缓解。
于此日开始,他便侧重于念经吃斋,一连数日,不理剑术。
上官芷见他怠于练剑,不禁问道:“你可是那日杀人之后,心有余悸?”
姜海晏神情郁郁,眼里似被阴云遮蔽,如实说道:“不错,我练剑虽然是为了报仇,此前却从未真的想过杀人一事……”
上官芷与姜海晏朝夕共处,两年有余,早已知道他身上的深仇大恨,于是劝道:“可即便你当日不杀那些蒙古鞑子,将来遇到你的仇人时,还不是一样要动手杀了他们的,是不是?”
姜海晏一怔,心里又浮现出姜家寨满地尸首的惨状。
上官芷接着道:“你若是继续躲在阴影里,即便你将来遇到仇人,还敢动手杀他们么?”
“不错……”姜海晏听了这席釜底抽薪的话,茅塞顿开,道:“我终归还是要去手刃那些仇人啊!”
既然迟早都是要杀人的,何妨先杀几个蒙古兵?
在血海深仇的刺激下,姜海晏一扫此前的低迷,又已恢复如初。
这一年尚未现身的大蛇,也在这一日寻上门来。
……
冬去春来,白雪消融,转眼之间,已是公孙谷离去后的第五个年头。
五年时间,公孙谷一次都不曾回山。
这一日正是春风和煦,大地回暖。山阴茅屋边上,一男一女,两个年轻人正在比剑。
少年正是姜海晏,使的是一柄木剑;少女自是上官芷,用的则是青钢剑。
姜海晏剑指上官芷左肩,连出数剑。
上官芷竖剑格挡,不料姜海晏的数剑都是虚招,上官芷挡住的,无不是虚影。
姜海晏的木剑,却已攻向下三路。
上官芷不慌不乱,轻轻一跃,避开一丈有余。
她自幼习练轻功,如今已有小成。
姜海晏的轻功远不及上官芷,见她避开,情知自己若急攻过去,上官芷必定已有防备,于是再使虚招,引诱上官芷出剑格挡。
上官芷果然上当,见姜海晏一剑刺来,连出数剑,意图封住姜海晏的方位。
姜海晏则趁她挡招的间隙,身子一个侧翻,攻向上官芷右侧。
哪知上官芷对此也有预料,将剑顺势划落——若姜海晏若是不回剑抵挡,二人就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。
姜海晏那一剑果然不及刺出,连忙架挡上官芷的青钢剑。
二剑相交,木剑竟未断折。
原来是姜海晏架剑之时,与青钢剑摆成一定角度,双剑相交之处,乃是剑脊。
上官芷却不撤招,反而用了暗劲。
姜海晏只感觉青钢剑上传来一股剧烈的力道,情知是上官芷“内力外用”,当即缓缓将木剑倾斜,致使青钢剑划落。
但上官芷仍要加力,姜海晏突然撤力,身子往后一仰,青钢剑斜着从他面前划过,他的木剑却已抵住了上官芷的小腹。
上官芷哼了一声,将剑撤回。
姜海晏春风得意:“芷儿姊姊,承让啦!”
上官芷年长他数月,所以姜海晏便称上官芷为“姊姊”。
上官芷道:“不过取巧罢了。”
姜海晏不以为耻:“能够胜出即可。公孙前辈说过,我若是能够胜你,即可出师啦。”
上官芷不免愁上眉梢。
这五年来,公孙谷杳无音讯,也不知道身在何方,甚至连是否健在都不得而知。
姜海晏知道她内心担忧,于是说道:“可我们还有四路剑法没有破解呢,出师一事,还可延后。”
“飞云逐月”八路剑法,如今姜海晏已经学全。正是听信公孙谷让他先将剑法学全后再融会贯通的建议,姜海晏才能在短时间内与上官芷摸索出第三、四路剑法的破解方法。
只是,后面四路剑法难度愈大,思索起来,颇为费力。
听姜海晏这么说,上官芷却已没了此前破解招数时的兴奋,只道:“你以后所应对之人,又不是我与师父,干么招招式式都非要破解不可?”
姜海晏自找没趣,道:“只是闲来无事,琢磨琢磨罢了。至少……能使我与别人交手时,能更快反应。”
“随你去罢。”上官芷看着日已西沉,道:“该回木屋去了。”
姜海晏见她心情不好,主动请缨,将中午留下的狼藉锅碗依次收拾好,再将茅屋侧门锁上,才与上官芷一块赶回木屋。
待二人回到木屋,却见木屋里竟来了客人。